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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慧珺的书法苦旅
□ 周慧珺

幼时,接受酷爱书画的父亲庭训:人生在世,书一定要读好;字一定要写好。学书要学赵孟頫,学赵能似管道升。也许这是父亲的正统理念,我似懂非懂,但知父命不能违。于是,幼小且贪玩的我无奈地握起了毛笔,开始了每天临写几张赵字的日课。父亲做梦也不会想到,他给女儿的这枝笔日后会成为女儿的生命之柱,陪伴她一生。更不会想到这白与黑就是天和地,女儿从此将顶着天,踏着地,开始漫长的生命旅程。

世人都称赵字美,却没能引起我特别的钟爱。我只是为了完成父亲指令的作业而写了几年。真正撞激我心灵、使我入迷的是米南宫。有一次我偶然从父亲所藏碑帖的橱柜里,翻到了宋代大书家米芾的《蜀素帖》。那用笔千变万化、疏密有致,敢锐于内、振华于外的米字,令我振奋不已。我马上爱不释手地临摹起来。从那以后,我日思夜想,心摹手追,陶醉其中,开始对书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九六二年,上海举办书法展览,我以所临米芾的《蜀素帖》入选,并被刊登在新民晚报上。临池数载,这时,我方初知用笔。也因了这一偶然的机会,我叩开了书法的大门。

首获成功,激起我想进一步学习书法的欲望。我进了上海市青年宫书法学习班。平生第一次受了沈尹默、白蕉、拱德邻、翁闿运等老一辈名家的亲授。齐整而高水准的师资和严格的基本功训练,对我来说是多么难得的机遇。受名家指点迷津,茅塞顿开,在用笔上我有了进一步的理解。懂得了中锋、侧锋与偏锋的辩证关系。始知写字不必笔笔中锋,要妙于起倒,达到四面灵动、八面出锋的境界;对字的结构我开始理解知白守黑的审美观。始知字的结构就是布白。字由点画组成,空白处也是字的组成部分,虚实相生、相守,才成艺术品。判断力的提高,使我拿起一本帖,不再像初学时那样茫茫然不知所措,能比较迅速地领会到各种碑帖的用笔技巧和结构特点。我遍临了多种碑帖,楷书有颜真卿、褚遂良、欧阳询等,行书以宋四家为主。这时,我基本掌握了书法的用笔技巧。

六十年代中期,一场厄运席卷神州大地。文革骤起,书法老师们一个个被打倒,父亲也成了专政对象。家被抄,住房被紧缩。此时成了黑五类子女的我,重病缠身,蜗居斗室。在人生最艰难的那段漫长岁月。我送走了崇敬的拱先生、沈尹老,侍奉着年迈的双亲……外面的天地虽大,却不属于我。我只能躲进小楼成一统。书法成了我唯一的精神依托。我开始三更灯火五更鸡,悬着病痛的臂腕写啊写……帖中自有黄金屋,这里名家荟萃、如众星列河汉。我可自言自语,亦可与古人对话。我寻找着精神慰藉。唯有这片黑白天地才能让我自由地倾吐自己的喜怒哀乐。才能让我通过笔端来表达我身处逆境、自强不息的心迹。这时,我领略了人生,亦领略了书为心画的含义。

文革后期,我进入上海中国画院,成为专业书法家。幸运之神青睐了我。此时,我犹如渴骥奔泉,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对书法的探索。真、草、篆、隶,大字榜书、蝇头小楷,无所不涉。并在学帖的基础上,广临了北魏碑版、汉简木牍。上溯晋唐,下及明清。博采众长,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受到广大书法爱好者的喜爱。这时,我觉得似乎已经懂得了书法的全部。

十年前,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开始了对书法的再思考。并开始自我否定。昔日重疾缠身、步履维艰的生活境遇,造就了我不肯向命运屈服的倔强个性。我的笔端力求刚健、雄强,书风追求豪放、明快。我以此向世人披露自己不甘示弱的心志。然而,时过境迁,整个社会及自身的命运都变了。人也进入了天命之年。对人、对事的看法也随时间而变,对书法的理解、追求与欣赏都在变。心底的问题开始出现:今后的路,我该怎么走?这时,我对自己迷惆,对书法也彷徨起来。

现在,我每天自问:书法究竟是什么?何谓书法的真谛?是禅?是道?你要向人们表达什么?你想悟示些什么?书法一定不会是单纯的文字美化,也不会是象形的画或一种符号,她是有震撼力的!那么,书法应该是一种精神,存在于有形与无形之间。我想,从今以后,我将会继续这种自问自答,日复一日。谁能想到,几十年的时间从笔端间流逝过去。这时,我却说不清楚书法究竟是什么了。

于是,我只能想象自己是寻求书法之道的旅人,这是一条难行之路,犹如蜀道之难。五十年前,在父亲不经意的指点下启程,我无忧无虑地出发了,五十年后却忧虑交加:何处是目的地?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尽管这是一条充满坎坷的旅途,可是命里注定我必须继续在这条道上苦旅下去。我意识到我脚下走的正是一条不归之路,然而我无怨无悔!
五十年光阴,弹指一挥间,五十年书道如梦如真……

转贴自:收藏拍卖导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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