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雏凤声清
□ 薛永年

近20年来的美术论评,大略经历了两大阶段。从80年代的勇开风气,到90年代的务求深入,不知不觉中造就了两代学人。至今,不但80年代崭露头角的中年学者已成论坛主力,而且90年代颖脱而出的青年新秀,也日益引人瞩目。

梅墨生便是新秀中的佼佼者之一。他多能兼擅,通拳术,善歧黄,工书画,尤长于美术论评。比之留学西方的青年,他的“中学”更为优秀;比之院校培养的批评家,他的自学能力更为突出。他从事艺评是从书法批评开始的,稍后兼及中国画,更后则扩展到没画、版画乃至装置艺术等方面。随着评论范围的延展,梅墨生成了许多美术家的朋友,终于凭着真才实学登上了中央美院中国画系的教席。

我和墨生相识在90年代初期,虽交往不多,但他每出一书,差不多都送我一本。最早的一本是1993年出版的《现代书法家批评》,其厚积薄发,有胆有识,当时就留下了深刻印象。其后,又陆续得到了他的《中国书法全集.何绍基卷》(1994)、《书法图式研究》(1995)和《精神的逍遥----梅墨生美术论评集》(1998),粗粗浏览,愈加感到人世间在治学上力求尽精致广,然而由于我杂事踵接,一直未能细读,也未发表观感。

最近,一家出版社打算再版他的《现代书法家批评》,同时编入近年未结集的美术评论文章,墨生为此征序于我。我也便在情不可却的特殊鞭策下,重读了《现代书法家批评》。初读了他提供我的部分文稿影本。几天下来,我对他治学熟思敏司有了更多的了解,也深感他在中书画批评之学上形成的特点是富于启发性的。

第一个特点,我看是重视把握民族艺术精神。20世纪的中国美术,面临两大问题,一是古今转型,二是中西异同。浅学者误以为中国美术由传统转向现代,只能移植西方的现代模式。有识者则看到,西化论者忽视的书法艺术,既集中反映了中国艺术精神,又在沿主观非具象等方面与西方现代艺术不乏接近之处。梅墨生显然接受了后一种认识,他从书法入手由书及画的美术批评,由于洞悉了中国美术传统中的“畅神”、“写意”和“书写”等要 ,不仅在对绘画的认知上突破单一写实主义的局限,也不主张为西方现代派后现代派种种形态所牢笼,而是注意在美术批评中探索中国美术的现代而非西化之路。

第二个特点,可说是重视学术批评的理论深度。美术批评因为具有实用品格,一不小心就会急功近利丢掉学术,过去曾出现以政治代艺术的政治化批评,时下又多见满足包装需要的广告化批评。即使在自称学术性的批评中,也久已存在两种不敢恭维的趋向。一种虽从事实出发,但稍事归纳便作价值评估,少言成功之美,不究所致之由。另一种则从概念出发,自造理论,大胆演绎,硬套美术现象,不惜削足适履。梅墨生的书画批评,显然与上述两种偏向判然不同,对于仅在概念上标新立异的书画批评,他往往在著文中给以善意的商榷或积极的引导。对于一些令人忧虑的美术现象,如展览所导致的书法发展的单向度,他则借鉴西方文化 ,从理论上尖锐地提出值得书法界反思的问题。对于现代书画家批评,他又比较注意在分析实际中使用成对的理论范畴。诸如阳刚与阴柔、雅与俗、尚法与尚意,蔬笋氯与书卷气等等,实际上是自觉地借助前人理论思维的形式与成果以推动评论的深入。

第三个特点,我以为是有一定的历史厚度。美术批评的对象,主要是美术家的创作,这些创作又夫妇例年地处地艺术的因革承变之中,必要的历史知识与美术史素养自然为从事批评所必需。然而十年以前,亦即梅墨生涉足书画批评的前夜,可能缘于对西方视界的遽然打开,人们比较热衷于共时的横向比较和移植,殊少留意于历时的纵向的联系,经过中国画是否危机的大讨论之后,才发现不少问题曰在二三十年代已被前辈美术家思考过并做出了回答。这种发现加上世纪末的临近,引发了研究现代美术史的呼唤。在呼唤声中投入书画批评的梅墨生,尽管主要举不在现代书画史,但邓首先在现代书法批评中注入了历史意识,扩展到画评之后更是 此。值得注意的是,他思考了现代书画史一些影响全局的问题,把握了书法中尊贴、尊碑与碑骨贴魂;书家书法,画家书法与学者书法;也把握了绘画中的传统派与中西融合派等等与美术整体演进有关的线索脉络。这种努力在当时尚少有现代书画史著作问世的条件下,得以使批评的价值判断融入被历史经纬界定的真实存在之中,避免了平面化的浅薄,也避免了持论的空泛。

第四个特点,也是颇为引人瞩目的特点,是实事求是的理论勇气。从事现当代的美术批评,有易也有难。易在收集资料比研究美术史方便得多,甚至可以直接走访健在的美术家。难在非学术因素的干扰比较大,美术掌权者的发恶,宗派门户的恩怨,市场俗好的引导,尊卑长幼的名份,都会影响素质欠佳的批评者。使之在不知不觉中丧失明辩得失并验证针实的主动权,或只言其长不及其短,或独尊某家某派而贬抑其它,或言过其实虚誉庚人。梅墨生的可贵之处,在于侧身书画批评之初,即以兼容并包的胸怀,实事求是的作风,平等对话的心态,既在评论优长上以灵心妙司阐幽表微,又以过人的胆识破除了为尊者讳为长者讳的古老习惯,坦率则真诚地指出了不足,为被批评者指出了努力方向,为欣赏者学习者点出了勿为浮名过实所蔽的问题。

虽然,努力与机遇使梅墨生成了90年代崛起于美术批评领域翘楚,但是我觉得同另些以批评为专业的同辈人比,他在书画实践方面的造诣与潜力同在不容忽视。正因为这一点,他的书画批评文章才显露了不多见的艺术每感和准有的直觉把握能力。不能否认,他在尝试社会学式的批评方面亦有创获,不过他比一般的社会学式的批评更能切入艺术本体的深处。在写作这篇可能误谈的序言时我想,假如换一种境遇,梅墨生也许仍然可以成长为相当优秀的书画家,可是本书的印行却不免增进他作为美术批评家的标准要求自己,他肯定会从善如流地考虑下述建议:更严谨而扎实地扩展美术史知识接受新的成果,更系统而深入地增进对西方有关学的学术源流的整体了解,尽可能地掌握外语,并做几个讲求学术规范的个案研究。不过,雏凤声清,那嘹亮的声音正在穿越时空,已是大家公认的事实了。

1999.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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