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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信、自然与自由——关于毛峰书法艺术的对话
□ 黄建华 李成琳

李成琳:春节期间,中央电视台“科学教育”频道播放了一套“历史长河”的系列节目。其中“文字篇”我看得格外用心。我想起一位朋友在读了我们那本《生命的“后花园”》之后说的一句话:“书法部分意犹末尽……”他认为我们把书法艺术作为“抵达精神自由的审美之舟”的意义尚来说透。今天接着说,如何?

黄建华:无法说透的。就是中央电视台的这套大型系列片也不可能说透,因为这是艺术家仍在不断耕耘和探索的过程。不过,关于艺术的“审美之舟”,关于艺术作为人生的“栖息之地”,倒是很有讨论的必要。

李成琳:你提了一个更庞大更难说透的命题,我们得找—个“小”的切入点开始我们今天的对话。我手上正有一份剪报,是我们重庆的书法家毛峰先生发表在《书法报》上数则《引岚斋粹语》我尤其感兴趣的是他在谈到书法作品的形式感时说的一句话:“我试图给自己戴上形式主义的桂冠。”就我对书法的了解,抒发人的内心情感,反映人的精神面貌,应该是书法成为艺术的根本性的要素。而毛峰先生“试图”给自己‘戴上”的这顶“桂冠”是否与书法的“本质”有点“背道相驰”?

黄建华:非也。你忽略了他这句话的前提:“艺术的本质特征应是自由的。”他针对的是那些“企图用无尽无止的程式”来“规范”、“束缚”书法艺术的行为,并希望自己创作的每一幅作品“都具有不同的意象,不同的形式”。这样的追求不但不是“背道相驰”,而且应该是作为书法家的毛峰非比寻常的个性张扬与艺术创新。毛峰先生对书法有着非凡的感觉,这句话其实是他充满自信地表达自己“非凡感觉”的—面“旗帜”,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宣扬”,却仍然能从众多静默的文字间“蹦”出来,吸引你的目光和兴趣……

李成琳:“非凡的感觉!”这个感叹很有激情,一种自信的激情!毛峰先生自己也说“追寻感觉是我创作中贯穿始终的心态——”这是我另一个感兴趣的话题。我一直以为“追寻感觉”是初出道者的状态,作为一个成就斐然的艺术家,仍然将感觉“贯穿始终”,是不是其自信的另一种表达?

黄建华:你别小瞧了“感觉”,它既是感性的,又可以是理智的捋后的挑选。从理论上讲,感觉是有选择性的。人无论办什么事、看什么东西,都要有选择。人的审美活动,人对审美对象的感受、鉴赏、体验,当然也不能例外,也要有选择。能否又快又准地发现美的事物,把握美的本质,直接决定着一个人选择能力的高下;而选择能力又可能直接决定着一个人的感受能力和鉴赏水平,乃至决定着一个人艺术个性的形成。当然,这种选择的自觉或不自觉,结果是大不一样的。

李成琳:也就是说,毛峰先生所说的“感觉”其实是有理性做底子的。他对“汉简”的选择以及后采的研究并非平常意义的“感觉”而已,而是在感受、鉴赏和体味基础上的理性选挥。“非凡的感觉”并非与身俱来的,它是自觉的意识和不断积淀的结果。

黄建华:你读过毛峰先生早在1986年就发表在《书法》杂志上的《试论汉简的艺术性》吗?从这篇书论里你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感觉”之后的艺术修养。他在形象地描写“汉简”的“自然生趣、落落大方、粗犷拙实”的风格的同时,也理性地分析了“汉简”在中国书坛“独树一帜”的位置、价值与艺术特点,还延伸出关于“民间书法”的更宽更深的话题。

李成琳:我知道毛峰先生是学绘画出身,却以书法立身,尤其是以对“汉简”的研究和实践特立独行于书坛,这其实也取决于他的选择,取决于他对自己的艺术定位。他在《引岚斋粹语》里还说:“我希望我的作品古到极点……我希望我的作品新到极点……我希望和古代书法家的悟性接近……更不愿只做古代书法家的翻版复制……”这些“希望”是其艺术定位的诠释吗?

黄建华:可以这么说吧。真正的艺术家是绝对回避随波逐流而坚持自己的艺术个性的。你引用的这些“希望”其实是毛峰先生真诚的内心独白。一个艺术家风格的成熟和完善是其长期执著探索的结果。毛峰先生在自己的书法之路上,一直以不卑不亢的“拿来主义”心态对待传统,甚至也以这样的心态对待现代美术。既不做传统的“家奴”,也不做现代的“浪子”。在当下各种急功近利思想和商业化因素的不断冲击下,在当下各种时髦之风、流行之风劲吹的环境里,这样的定位与追求是非常有价值的,也是非常值得感佩的。

李成琳:书法确实成为了毛峰先生“抵达精神自由的审美之舟”,而推动这“审美之舟”不断前行的其实是一种纵情艺术的心境,—种抵御世俗的心力和时时飘洒的浸润灵魂的心雨。读毛峰先生的作品,你能感觉到明月清辉下的水碧沙清、清风徐来,在看似平静的表达中有着不平静的回响。作品其实是创作者灵魂的投影,是其人生境界的一种展现。尽官他有深厚的传统文化功底,我们却寻找不到那种僵涩生硬、拒人千里的学究气;尽管他的作品在国际国内荣获金奖大奖无数次并已在中国书坛奠定了自己的地位,我们却感觉不到那种指点江出、盛气凌人的骄狂之气。冷静的头脑,激情的自信,平易的姿态,这是毛峰先生的书法作品给予我的生命的暗示。

黄建华:书法也是他跌宕人生的“栖息之地”。尽管毛峰先生很少谈及人生的失意与坎坷,但人离不开所生活的时代。文革的动荡与无序让多少人磋砣了大好的年华,他却在那样的混乱里潜心治学,广泛浏览传统名碑名帖,深入领悟和追摹其精华。在艰苦的借鉴学习的过程中,不断培养自己的艺术感受力,不断探求探寻属于自己的艺术道路。正因为有这样的“厚积”,才有他后来的“薄发”。而不管是“积”还是“发”,“栖息之地”都是恒定不变的,那是返朴归真之所在,抒发性灵之所在,那是他失命的“后花园”。

李成琳:对于一个内心确有力量而又有才华的书法家,艰涩的心路历程反而使他不容易成为技巧的囚徒。在一篇发表于1994年的关于“毛峰先生书治艺术”的文章中,我更清晰地看到了他艰难的探求轨迹。从赵孟 入手,经过了由唐而晋再向汉魏的过程。在以两汉为重点的潜心探寻中,他看到了某些程式化、呆板化的东西,进而开始研究汉代简牍墨迹,并写下了颇有份量的论文《试论汉简的艺术性》。“扎根汉简,自探灵苗” 自此成为他自觉的艺术追求,充分吸取汉简天真率意、纵横捭阖的菁华,与古人同呼吸,在深沉的回归中寻求自己的美学趣味。

黄建华:文化的思考,历史的机缘,精神的书法,可以在传统、创新与兼容中去发展。毛峰先生在《传统、创新、表现自我》一文中写到:“书法要坚持传统,并不排斥创新。传统本身包含着创新。中国几千年的书法史也告诉我们,传统本身是创新的产物,是对以往书法作品‘辨证地否定’的产物。”而“轻现自我”,并不是要“割断传统”,当然也不是“死守古人面貌”,不敢越雷池半步。他指出,书法艺术“是一条活的溪流,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和包容性”。只有两种意识的“融洽与内化”,才能使书法艺术进一步发扬光大,也才能比人乘上书法的审美之舟去抵达精神自由的境界。

李成琳:记得在报上读到一篇题为《毛峰的追求》的赏析文章,其欣赏解读的是毛峰先生的那件“尺壁非宝,寸阴可惜”的书法作品。文章说“他将所擅长的书体与多种书写形式完整和谐地集于一体,有浓厚的金石气、书卷气,较好地反映了书家的审美追求”。那是一幅很有特点的作品,“气厚而不滞,以简书快捷运笔求其动”,古人的词句在毛峰先生的点画里平和清新又神采飞扬,有一点怀旧的温情,有一点诚挚的清醒……

黄建华:你还可以从毛峰先生的许多作品体会我们前面讨论的“形式主义书法家”的问题。毛峰先生非常看重作品的形式感,他不会简单地完成一件作品,他总要苦心地经营、构建作品。传统书法中的各种各种形式,乃至美术作品的构成因素,他能借鉴的能吸收的,总会信手拿来,并以其独有的汉简笔法的体悟来一以贯之,使其融为一体,别致而有张力。当形式能很好地为内容服务时,你就能不仅仅停留于形式而静心欣赏其全貌了。

李成琳:对“形”的追求其实是与对“神”的修炼相生相息的。我想起陈滞冬先生的那篇《师道》的文章,他提出了一个发生在毛峰先生身上的很“异”的现象,说他的学生中“竟没有一个人的字肖似乃师,若不经说破,任人从字面上是无法看出其师承关系的”。这是不是毛峰先生对形式感的追求在教官教学上的体现呢?

黄建华:也正如陈滞冬先生所言,“益毛君所传授者,不在乎技而在乎道也。”我们常常能发现这样一种现象,一个成功的书家后面总有一大批追随者,他们一味的跟着老师的书风跑,字体倒是越写越象,独立的思考和个性的定位却越来越模糊。毛峰先生因材施教,决不在“师道尊严”的高高在上里要求“大一统”的风格,这是为师的自信和智慧。也可以说,他对形式感的追求已经以一种“自由”的姿态传递给了他的弟子们。

李成游:“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一个好的老师总是不局限于传授“有意味的形式”,更看重“有思想的表现”。毛峰先生其实一直以一种自信、自然的姿态,与学生一起共同营造自如、自在的氛围,从而努力追寻精神自由的境界。把书法的“神”教给学生,并根据学生自己的先天秉赋而找寻摸索书法之“形”,这是比“大一统”的教学更不容易更有意义也更具挑战性的事情。毛峰先生如今可谓“桃李满天下”,正是为师者人文品格与理想人格的生动体现。

黄建华:我还想告诉你毛峰先生的一个“经典”说法,你听听:“我平生不愿得罪人,最不愿得罪我的学生,因为正是这些人将来要埋葬我……后来居上,当然之理,艺术上将超过我;就是按自然规律,我也会先行衰老呀。”这是怎样一种通达的心态!这种通达决定了毛峰先生的艺术心态、传承心态,也决定了他的不老追求和不老人生。我们从他提携扶植后辈、后进的若干事例中可略窥一斑。

李成琳:这种通达也是抵达精神自由的审美之舟最有激情最有力量的桨,要获得这样的桨,绝非短时的修炼,可能需要的是一生的执著净化与陶冶。读毛峰先生的自撰诗词最能感觉这种净化和陶冶:“无须服脂自有情,拟比西施更轻盈,不许王公藏娇屋,柴门阡陌也钟情。”这是他题于自作白荷图上的诗句,你能说他仅仅写的是“白荷”吗?所谓“诗言志”,你无法否认其折射的文人气息与人文品格。

黄建华:我们今天谈了这么多,表面上看似乎一直围绕着毛峰先生的艺术人生在谈,仿佛与我们开头提出的话题有些游离。但如果我们细细琢磨,个体的艺术追求与实践是否更具亲和力?个体的审美之舟抵达精神自由的过程是否更具说服力?关于毛峰先生,可讨论的话题还有很多,可延伸的思考还意犹未尽,留点余韵吧,有机会再接着谈。 

发表于2003年4月30日《书法导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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