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扶军，甘肃省书协副主席，军旅书法家。2003年12月11日上午，“陈扶军书法作品展”在合肥亚明艺术馆开幕。笔者注意到扶军先生的一方闲章，叫“出入法门”，觉得很有意思。这里的“法门”，显然是个双关语：一是指扶军先生出生之所——陕西扶风法门寺；二是借佛家用语，指书法艺术之门径。由此想到书法之“法”。书法之“法”应当包括“技”、“道”两个层面的含义：在“技”这个层面上，是方法、技法、法度的意思；在“道”这个层面上，则是一种玄之又玄的艺术思想、理论和境界。古人所谓“大道无形”、“道法自然”、“澄怀观道”、“与道俱往，着手成春”……这些“道”便是后一个层面的“法”。“技”在乎勤习，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而“道”在乎苦悟，面壁十年，一朝顿悟。扶军先生自幼习书，勤学不辍，且注意加强“字外功”的修养，于文学、哲学有较深的造诣。其于书法，既有较深的技巧功力，又有较高的艺术悟性；无论是在“技”的层面上，还是在“道”的层面上，都体现出较高的修为。因此，扶军先生能够比较自由地“出入法门”。这一点，特别体现在他的行草作品中。我以为，行草是扶军先生的代表书体，其中既有古人的东西（主要取法晋唐和明清诸家及民间书法），亦有今人的东西（包括民国书家及当代流行书风的影响），当然更有他自己的东西；既有丰富的表现技法，亦有独到的艺术理念。有人说，扶军先生的行草写得非常轻松、自如。笔者亦有同感。我想，一个眼高手低抑或技长理短的人，是断乎不能自由“出入法门”的。

有人提到，陈扶军行草作品有些地方表现得有些犹豫，胆子还不够大。想必是指他在传统与现代之间的某种徘徊，也即“出入法门”之间的一种犹疑状态：入帖之虔诚中蕴藏几分出帖之冲动；创新之果敢中复含几许传统之流连。我想，这或许正是当代诸多青年书家之“通病”。对于扶军先生而言，这是非常正常而可以理解的。一来，扶军先生毕竟年方不惑，还远未达到“从心所欲”，“人书俱老”。二来，对“所贵者胆”，笔者理解，主要是就国画而言，所谓“大胆落笔，小心收拾”。书法在这一点上与国画不同，一笔下去，便无从收拾。因此，胆子太大，难免失误。就“技”、“道”两个层面而言，我以为，书法在结体、章法、用笔、用墨等技法形式方面不妨胆子大一些，作一些大胆探索和尝试；而在审美取向、风格追求方面，则不妨小心一些，要潜心思考，反复体悟。因为，“技”不当，可以重来；而“道”有失，则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总体感觉，扶军先生于法门出入之间，在“技”上还是比较大胆的（当然还可以再大胆一些，如制造奇险、增强对比等）；在“道”上也是比较稳妥的（特别是2000年以后，有回归迹象）。

陈扶军先生所以能够自由地“出入法门”，概括起来，我想大抵有以下几个因素：

一是生活环境。扶军先生出生陕西扶风，这里有七朝古都的文明积淀，特别是甲骨、锺鼎的大量出土，使扶军先生自幼受到悠久历史和古老文明之熏陶。扶军先生少年从军，其近廿载军旅生涯多于垄原戈壁度过。这里有古丝绸之路文明，有葡萄美酒夜光杯、马踏飞燕青铜器，有“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壮景，尤其是敦煌写经、石窟壁画等，使扶军先生深受大漠文化和垄愿艺术之影响。有如此生活环境，我们自然不难理解扶军先生的作品风格：雄强劲健而不失儒雅、简约率真而别具匠心。扶军先生书法作品有一派阳刚之气、军旅之风，显然与其生活环境有关。与其说扶军先生的审美取向十分明智，不如说他的艺术风格出乎自然。道法自然，书如其人，斯之谓也。

二是学识修养。勤学苦练是所有艺术家成才成功的“不二法门”。扶军先生是个勤奋的书家。十七岁便在新疆举办个展，可见其自幼习书；解放军艺术学院毕业后，又入首都师范大学读研，可见其勤学不辍；涉足传统法帖、流行书风、民间艺术，取法晋唐、明清、近代、当代，研究甲骨、锺鼎、秦砖、汉瓦，可见其所学之广；而由其作品内涵及创作手记，我们不难看出扶军先生于文史哲的造诣和“字外功”的修养。厚积薄发，天道酬勤，斯之谓也。

三是时风影响。扶军先生年当不惑，其书法研究、创作正值当代书法复苏、发展之际。作为眼界开阔、思维活跃、交游广泛、艺术敏感的青年书家，陈扶军不能不受“现代派”、“先锋派”、“前卫派”书法的影响。从其择笔、用墨、结字、布白、行笔、形制等诸多方面，均可窥见流行书风的影响和痕迹。超越传统、张扬个性，成为扶军先生部分作品之刻意追求。其入选二届“流行书风展”，自在情理之中。有得有失，见仁见智，斯之谓也。

有人于盛赞扶军先生行草的同时，指出其篆书之略显薄弱。笔者颇有同感。扶军先生喜书大篆，多为甲骨、金文。想必是喜欢大篆结构与线条之富于变化而不似小篆之刻板规整。扶军先生几件大篆作品，恰恰于结体稍显平正，略乏情趣。其线条则恣纵苍劲有余，而圆融蕴厚不足。其因大抵为长锋焦墨所致。若能参以其所擅长之行草笔意，想必其大篆会顿显活泼生动。有人指出扶军先生部分行草作品，有粗放飘浮之气。笔者愚见，若能于行草中融入篆书笔法并多习二王，则其行草必将“渐入精微”。

扶军先生书法作品中不缺高原大漠、天山黄河、古道西风、金戈铁马，也不缺秦腔大鼓之激越高亢，他到徽文化的故乡举办个展，目的是要体验江淮烟雨、黄山云雾、粉墙黛瓦、小桥流水，是要汲取黄梅小调之柔婉清新。相信安徽之行，会给扶军先生书法艺术增益有益营养，使其更加自由地“出入法门”。

唐佳
2003年12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