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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也是中国文明的源头
□ 刘正成

这张照片摄于今年三月中旬,我正在向著名历史学家、中国社科院历史所研究员李学勤先生请教西汉墨书文字问题。《中国书法全集?秦汉简牍帛书》对西汉书法的涉及尚少,而碑刻则大多是东汉后期的,研究西汉书法,当然焦点在简帛书上。照片中间的是历史考古学界无人不知的李先生,他右边的是刚从日本短期返国的邹涛先生,邹先生也是秦汉篆刻文字的专家。但我在这里要说的,还并不是照片中在研讨的主题,而是我第一次与李先生见面的事情。

1993年8月12日,《中国书法》杂志社在沙滩中国文联二楼会议室召开了一个“著名古文字学家‘文字与书法’座谈会”。这个会议邀请古文字学专家时,附了一个大约有十来个问题座谈题纲,这是我与中国古文字研究会秘书长赵诚先生共同商议的,以备专家们有个准备。这个会原定于7月开,就因李学勤与北大中文系教授、著名古文字学家裘锡圭二先生去台湾参加学术会议的日程关系,才推迟了一月。这是我们中国书协有计划地走出本学科,向其它学科作学术链接的第一步。李先生是王培真先生在历史所的领导和老师,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他在四川大学徐中舒先生那里当研究生时,就常常给我提起。这一次,由《中国书法》和中国古文字研究会共同组织的座谈会,终于有机会见到他了。当然,那天开会时,我们同时也见到了古文字学界的泰斗级人物,如当年已届九十高龄的张政烺先生。胡厚宣先生当天有事,但也后补来了发言稿。裘锡圭先生也到会了,还有北京大学教授、《古陶文汇编》的作者高明先生。随着九十年代后期,考古学在社会形成了一个热点,上述古文字学家也渐渐为社会大众所知。当然,这其中,李学勤先生的社会知名度最高。这跟他出任夏商周断代工程首席科学家有关,这项国家重点人文科研项目,有一种与古埃及文明、巴比伦文明一争雌雄的气概,大众传媒给予了充分的曝光。难怪在九十年代初召开这次座谈会时,与会者均有内热外寒之感。即古文字学界很热烈,社会上关注极少。当然,李学勤先生现在的学术头衔很多,如社科院中国文明起源中心主任,清华大学中国古代文明研究所所长,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委员等等。书法作为一个非常后起的艺术学科,现在是要“高攀”这些先进学科,当然是想从中获益。我也在思考,在一般人看着写字的书法,是不是在这些超一流学者的视野里面呢?

于是,会议一开始,我就抱着当学生的态度,讲述我们为什么要请求各位专家光临指教的原因。我说,当代中国参与书法的人有千千万万,但大多数都是“文革”后中国古典文化低落期开始的。中国书协以启功为代表的老一辈专家对文字有深入研究,但年青一代没有。我以刚刚举办过的五届中青展为例,从两万件作品中原计划评出60件优秀作品来奖励,结果这60件已评出的作品中就有十几件有明显的错别字,结果只好忍痛割爱,只评出47件来。至于还有大量篆书、隶书作品已经入展了,有多少错误,还难以估计。因此,不作学科交流,不引他山之石,就不能提高书法的文化品位,书法的发展就存在文化的危机。我的开场白一完,专家们很快就投入了热烈的讨论发言。当然,均使我感到受益不浅。而我至今仍未忘怀的有两个焦点问题,值得一提。

一个是,这些先生们看起来都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大有古君子风。但在迅速接近古文字学术问题时,却是观点鲜明,甚至针锋相对。一开始,张政烺先生就山东邹平丁公陶文是龙山文化古文字的观点提出抨击。当然,大家都知道在座的几位先生中,特别是李学勤先生发表过学术观点对丁公陶文作了肯定和初步的释读。围绕这个问题,就充分反映出了同一个古文字研究会成员里面的学派有异。这在书法界的低层人士座谈会上可以作到,在书法界高层人士座谈会上,很难接触到学术问题,即使有,也是今天看谁的势力大,大家就一边倒。明天换了风向了,又朝别的方向倒。

另一个是,在座各位对书法研究口里都非常谦虚,而实际上都很有研究。他们对社会上的书法发展很关注。高明先生给首都师范大学学生讲过古文字与书法,刘宗汉先生本身也是中国书协会员。李学勤先生对甲骨文以及古陶器、玉器上的文字书写的关注,留给了我深刻的印象。他以丰富的实践经验推断,甲骨文的契刻文字和在甲骨上书写的文字笔法肯定不同,因为工具不同所致。他就是在那次会议上,明确提出古文字研究不能仅仅走乾嘉时期的老路,在“形、音、义”的研究上,必须加上“美”的研究。他还借助于西方考古学中始终贯穿于美和艺术的研究在其中的经验,当然也就间接肯定了书法艺术美的创造是贯穿在远古时代的文字创造之中的。

古文字学家们的座谈会发言,在当时书法界就产生了很大影响,而且波及国外。1994年我访问日本,在东京第一次见到日本艺术评论家、当时还是二玄社总编辑的西岛慎一先生时,他带来和我研讨问题用的新出的一期《中国书法》杂志上,就有不少红笔划的道道,就正是这次古文字学家座谈会的发言引起了他相当的关注。

那一次座谈会后,就不时能见到李学勤先生。在荣宝斋召开的《中国书法全集》座谈会上,在安阳殷墟发掘七十周年学术会上,在社科院考古所的国际研讨会上。李先生有惊人的记忆力,在繁忙的会议活动中,也会不失时机地与我交谈几句关于书法的事。我们请他担任了《中国书法全集》古玺印卷和甲骨文卷学术顾问,他都非常认真地审稿和我们讨论编书设想。有一件小事,让我至今不时想起。前年底,在筹备由中国先秦历史学会和《中国书法》杂志社联合召开一个“中国古代文字起源与书法艺术研讨会”,我们起草了一个给国内外有关专家的征稿函请李先生过目。后来,由李先生的学生、中国先秦历史学会秘书长宫长伟先生交回来那份李先生已过目的征稿函,上面是李先生用红笔密密麻麻修改过的文字。我自己作了几十年编辑,我过目的这份征稿函比李先生过目后真是有天地之别。我除了感到惭愧不已外,对李先生严谨治学,不放过在我们眼中看来的小事,才是他成就惊世的功力所在。

前两年,我在几篇论文中提到的“文字之始,即书法之始”的史前书法发展观念,显然受到李先生在古文字研究中对书法关注的影响。2001年,我向李先生作了一次学术访谈,内容发表在《中国书法》2001年10期上,我正式向李先生征询了对上述观点的看法。他非常明确的肯定了我的观点,便也就有了后来筹备“中国文字起源与书法研讨会”的事。这个议题,既是一个中国书法史和书法美学的课题,同时也是考古学、历史学中的文明起源的课题。这个课题是当代中国社会科学的前沿课题。

但是,令人遗憾的是,我自觉很对不起李先生。因为,自去年8月底我被停职以后,这个会议计划就搁浅了。李先生亲自圈定的国内外对书法有研究的古文字学者们都纷纷寄来了稿件,我只好勉强想法将李先生最先写出的论文在《中国书法》发表以后,原定逐期发表来稿并于今年年中出书开会的事就告吹了。这是李先生十分关注和十分认真地交待给我的工作啊!李先生是每期必读《中国书法》,大约在年底年终的一期上,偶然发现已没有我作主编的名字,当他了解了一些情况后,专门通过他的助手打电话来关心我,希望我继续努力于学术,把《中国书法全集》的研究工作进行到底。今年三月,正好趁中国科技大学科长朱清时院士相约,李先生携着他的夫人来松竹草堂作客。那天,朱清时院士聚会后有事先走了,李先生夫妇还留下来,和我们相聚了很久。老一辈学者的激励之情,真让我感慨涕零。

上礼拜,宫长伟先生忽然来电话,说这个星期李先生终于在北京有了一周的间歇时间,决定为《中国书法全集》撰写一篇评论专稿。这个好消息,让《中国书法全集》全体编辑人员异常振奋。我内心也深刻地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情感的力量。不久前,负责稿件工作的唐朝轶哭丧着脸问我,“文字起源与书法研讨会”的来稿怎么处理,我真是无言以对。《中国书法》从去年冬季开始,从一本“国家级中文核心期刊”已经退变成一本以转载文章为主体的二三流刊物了,心中十分痛楚。二十年的努力,一朝化为东流水。我要问,现在《中国书法》的负责人、中国书协分党组的负责人,知不知道什么叫“国家中文核心期刊”啊!这不是因为有中国书协这个牌子分配的,是二十年来,《中国书法》以大量原创和原发学术论文所创立的牌子,是学术机构根据一系列数据评选出来的。而今,已在短短时间内转化成可以承包、可以出卖版面的流行杂志了。曾几何时,我国最著名的大专院校教师晋升教授都要仰仗在《中国书法》上刊发文章,在首都有的大学还把《中国书法》发表的一篇论文当作在别的刊物上发表两篇论文计入教师研究成果。<中国书法>并非如某些人攻击我的“私家园地”,《中国书法》是我们中国书协一代学人所创的名牌,它是中国书协引导中国当代书法发展的一面学术旗帜!别的学科专家,也在通过它了解中国书法。季羡林、李学勤,熊秉明这些超一流学者们手中阅读、引用的《中国书法》,是我们中国书法家的荣誉啊!写到此,我亦不复知所云也。

2003年7月1日于松竹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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