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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也不争春
□ 刘正成

这张照片是1994年春节前夕,谢云秘书长和我去首都师范大学教师宿舍去看望欧阳中石教授时拍的。当然,话题要早得多了。欧阳先生搬到学校住以前,是住在东二环内大雅宝附近的前拐棒胡同,我去过那里一次。自那之后,我才知道北京所谓的“大杂院”是什么意思。当然,这张照片中的欧阳教授的书房仍很局促,但与当年那胡同里的住房确实是天上人间之别了。四合院本来是布局井井有条,有门有道,决不含糊。从东南巽门进去,左拐便可能有垂花门开在正中向南。没有垂花门的四合院,也是东西厢房拱卫五间大北房,一套八卦九宫的理念,让你肃然霭然。那年,我去前拐棒胡同那个四合院,一进门,根本找不到路。往右一拐,几乎是从别人家的灶台挤过去,还要把身子时不时侧过来前行,方寻找到欧阳先生的那间几乎见不着阳光的南房。不过,一进门,一位气定神闲、目光炯炯的长者便微笑相迎,使你顿然忘记刚才那大杂院的曲折,仿佛见到一个神仙洞中人。欧阳先生就是在这间破房中构思出了首都师大,当年还叫首都师范学院的书法专业,在这首善之区,打出了“书法文化”的大旗。北京地区凡有创作成就的中青年书法家们,有几个没有读过首都师大书法班。打破师门界限,以现代学科教育而有教无类,如书法教育的一声春雷。欧阳先生广揽优秀人物入校执教、讲演,以开启学生心智。其本人以一位哲学专业教授,而将书法纳入一门学问而施教。1986年春,我应欧阳先生之邀去讲过一次大课,见那一二百学子嗷嗷待哺,戳力学业,令人感动。当今首都书坛好手如薛夫彬、王友谊、李晓军、宫双华、刘文华、李松等,其时皆在座中。后来,欧阳先生以其在首都教育界的影响,又创书法本科,再办书法文化研究所,再创书法硕士点,而再首创书法博士点,堪称功莫大焉。这次春节例行拜年之时,欧阳先生给我们谈的,不仅有他繁重的教学工作,更谈到了他的硕士培养计划和再发展博士教育的大计。欧阳先生步行时,总有一杖随身。谁料这有些单薄的身躯,却不断自己给自己加压。他是一个只顾干自己事情,从不论人是非的好人。这可不是乡愿,这在“江湖气”蔓延于中国书法界时,欧阳先生的形象更加清晰起来。我很少看见和听见欧阳先生的学生在无端吹捧先生,甚至还不时听到他的学生与他闹矛盾之事,什么道理?这里学问很深。首先,欧阳先生是干实事的教授,干实事就会有矛盾;欧阳先生不是钻营名誉的教授,所以他不需要一帮幕僚般的学生为他吹捧和摇旗呐喊。他没有当过中国书协的主席、副主席,当了一届顾问也给不了了之。在北京城书法名利场上,这样的名家哪里找!---始终站在第一线的教台上,倡导学生们读书问道,并身体而力行之。这对首都书坛拉帮结派、堂会串联、渗透官场、商业操作的恶风邪气,无疑是一股巨大的遏止力量。

当然,我在这里并非在说首都师范大学的欧阳中石书法教育体系在当代书坛一枝独秀。我作为分管教育的副秘书长也在思考着当代书法教育的现状与发展趋势。什么叫学科?没有学校教学,那有什么学科?浙江美术学院,即现今的中国美术学院书法教育先声夺人,首先培养出了朱关田、王冬龄、陈振濂、邱振中、祝遂之这当代书坛五硕士。但书法教育是依附于中国画系学科的。这与南京师范大学和南京艺术学院的两所江南名牌大学颇为相近,虽然培养大量杰出人才,仍然以创作研究为主体。中央美术学院的书法教育也长期依附于中国画系,直到近年才有以书法、篆刻为主业的王镛教授工作室。但其培养的优秀人才,仍以创作研究而名于世。于是,九十年代初,是吉林丛文俊教授到北京来给我第一次看到国家技术监督局下达的学科分类简表。也就是说,由于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初的全国范围“书法热”,才得以推动和实现了这个二级学科的编外名额。我所说的“编外”是指虽有国家有关行政部门的认可,但尚未在国家教育系统得到赏识。那一段时间,丛文俊先生来北京,除了给我谈到他的古文学研究与先秦书法以外,谈得最多的还是书法学科在全国大专院校真正建立的前景。

我在这里谈到丛文俊,是有两个原因:一是他们老、中二位教授都寄生于大学中文系,而非美术系;二是这时丛文俊先生正与我商谈扩大他所在的吉林大学书法教育规模一事。丛先生也着重把书法视为文化,他也认为书法的硕士、博士是要培养国家一流的书法学术人才,而非完全的书法家。丛文俊先生吸取了欧阳中石先生首都师大书法硕士点的经验,与中国书协合作,以文学和文献的角度,争取到了国家教育部给予书法硕士点的名额。1993年春,吉林大学古籍研究所与中国书协联合招收历史文献学专业古代书法艺术与书法理论方向委托培养及自费硕士研究生,在东北三省首开书法学科高级研究人才的教育。吉林大学的书法教育我只参与了合作策划,平时也不过听一听丛先生来北京“汇报”情况,至今没有去上过一次课。但是,我在吸收着他们给我带来的关于高等院校书法教育的思考。欧阳中石先生有一个迫切的愿望,也在一次与美国马里兰大学书法教育交流会上向我表达过这个愿望,就是全国高等书法教育的协调工作,特别是书法教学大纲与教材的统筹与协调。欧阳先生和丛先生都非常重视这件事情,是因为他们二人都迫切希望把书法学科真正建立起来,而不要去“沾”美术的光。这是与许多置身在美术学院和美术学系的书法教授们的不同之处。这个时候,在中国书法界影响很大的教授王学仲副主席已有些懒于教育事务了,他在天津大学首创的王学仲书法研究所曾名噪一声,这时也不继续召收研究生。中国书协领导层已经没有既有影响又乐于奔命的鼓吹书法学科教育的大员了。各地大专院校书法体制基本与中国书协关系非常稀松了。以刘炳森副主席为教育委员会主任的中国书协教育委员会的工作,相对落后于比较热闹的创作评审、学术和篆刻委员会。直到1994年,中国书协二届教育委员会才在青岛召开第一次委员会议和教育工作座谈会。

当然,谈到中国当代书法教育的时候,也要记住徐无闻先生在重庆西南师大中文系开创的书法硕士教育。徐先生和欧阳先生习性很近,关系也不错,也是在中文系搞书法教育的。他到北京来,总要与欧阳先生磋商书法教育之事,我也从徐先生口中听到过关于由中国书协来协调全国高等院校书法教育之建议。徐先生是我的成都同乡,他晚年与我交谊颇厚,还专门为我主编的《中国书法全集--苏轼》二卷在《人民日报》发表评论文章。可惜他英年早逝,否则,当代书法教育在这些热心联络共举的教授们努力下,会有更新的气象。

这张照片上,大家也许会注意到挂在书架上的那张颇有郑板桥、齐白石之风的拒绝书作应酬的“告示”:“增字画之雅,则有例可循。”大约两句上头还藏有别字,但意思已经明白了。俗话说,“酒好不怕巷子深”。象欧阳中石这位学者、教授显然难以效法那些整日坐堂在家鬻字的“职业书法家”们去作商业应酬。我不敢随意猜度欧阳先生是不是爱财,但我敢于断言,他无法以有限的精力去专精于发财。最近,我已从北京和山东听到欧阳先生一纸十万金的润例了,尚不知真伪。这除了证明他的艺术精湛为人所爱外,我可以猜度他是在以高额润例来阻挡应酬对学问与教育的干扰。

谈到这里的时候,我想起来了8899网友在跟贴中的提示,希望我多检查一下工作中失误。我认为,这些年来,中国书协对老一代书法家作用的发挥非常不够,这对遏止书坛某种浮躁倾向非常不利。我们在鼓励青年成才的时候,忽视了大器晚成的常规。坦率地说,这个失误是我在九十年代后期才有所察觉,而赶快办了“京华十一家遗作展”和“当代京华十家书法精品展”。那时,我们的以谢云同志为首的三人秘书长班子,再加上党组成员,代主席沈鹏先生四人,春节前的分头拜年是没有缺少的,但从老书法家那里去讨教是缺少的。艺术学术团体现在照搬党政机关的干部选择制度,到年龄退休。当然,那些并非有开宗之派之能的书坛领袖如果不到点換班,别的人哪有什么机会去露露脸,尤其现今票友们大肆给书协渗水的时代。然而,真正的一代艺术大师永远作为协会的旗帜人物,是艺术学术团体的必须。至于,象欧阳中石先生这样的德高望重一代人,他们虽然“俏”,却也“不争春”。到今天,他决不会为没有当上中国书协主席、副主席,或不再聘他为顾问之类而遗憾的。换句话说,眼下的中国书协人事安排现状及其社会的奇怪影响,捧着顶戴花翎要往他头上套时,他未必就愿意接这个招。因为这中间已经有谁沾谁的光的问题了。

2003年6月20日于松竹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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