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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聚在人民大会堂
□ 刘正成

这张照片摄于199l年冬中国书协第三次代表大会期间。大会选举结束,代表们齐聚人民大会堂举行闭幕式,接受中央领导人接见,拍全体照片。这时,大约我们在等电梯的间隙,启功先生在给我讲一件事情,大家听着都乐了。启功先生挥着手势后面那位是上海代表周志高,前面背影者是中直代表林岫。启先生在那次会议上不再当主席,而是当了名誉主席,由邵宇同志接任主席。但是,在我心里却想,当时启先生未满八十岁,如果把他列为候选人进行“差额”选举,肯定还是启功先生当主席,而另一位比他小几岁的邵宇同志未必比启功先生得票多而当选主席。书法家协会不是政府机构,仅仅是艺术和学术社团,主席的年龄为什么有限制?去年,启功先主90岁了,不也当选为西冷印社社长吗?谁的艺术好,谁的学问高,大家对他服气,那不就是主席人选吗?

当然,那时我也想到自已,刚刚在一年前,我还是潮白河会议的主要批判对象,罗列的“罪名”无数,还“民愤”极大,而且在开会之前不久,我还作为不是“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即将被赶出《中国书法》杂志的领导岗位,亦未见“悔改”或“进步”,怎么一下子又得到大家的拥护,被“选举”为常务理事和副秘书长呢?上级组织机构在确定我作为“候选人”时是有充分理由的,比如,己经了解了围绕我所发生的事情的真相,确认我并未有“资产阶级自由化”倾向,並确认我并没有用《中国书法》杂志以权谋私,中青展也没有搞歪门邪道;同时,上级领导也在书协领导班子中间做了协调与团结工作,例如把张虎同志和我叫到一起开了效果良好的民主生活会,等等……但是,我敢保证上述的这一切参加代表大会的代表95%以上並不知情。常言道:坏事传千里,好事不出门。我在1991年很短的时间内由“坏”变“好”的过程,不仅百分之95%,我敢说99%的代表不知道,开大会时也没有人在大会上讲这些情况,我便糊里糊塗被选上了领导岗位,从某个谷底一下攀升到某个高峯。这就是我们的“民主选举”。从我主观的判断和种种客观的现实来说,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说,选拔我当常务理事和副秘书长並没有错:我都是四十五岁的人了,还做了这么多工作,何况副秘书长不就是一个正处级干部嘛,我早就是正处级了!是的,这个“结果”没有错,然而这个“过程”,即“民主选举”似乎有问题。哎!你真是个钻牛角尖的人,既然你自己已经承认了“结果”没错,你又怎么会去怀疑那个“过程”呢?“过程”不是为“结果”服务的吗?不对,如果那天搞错了,把另一个人的名字列为侯选人,常务现事和副秘书长就不会是我罗。

你看,照片上大家高兴呵,连刚刚退出主席职务的启功先生也这么高兴,原来是常务理事,现在仅仅作了理事的周志高先生也这么高兴。当然,也看不出我心里有任何疑问存在。但是,我确实在心里有上述这样的疑问。那次选举时凝重庄严的场面至今印在我的脑海。当时,书协有位外事干部曾被确定为理事人选,就因为有人上中宣部告他,说他“六四”时在文联大楼写“打倒XX”的大标语,为了“稳定”,把他从理事候选人名单剃出了。这位干部很不满,被这种“缺席审判”所激怒,但最后也终于没有敢在大会上“发作”,因为那种选举场面,那种凝重庄严的空气,没有人不为之震摄的。

我们同住北京,也不是能经常见到启功先生。不过,我与他见面时,他最爱提起的话题是关于他的父亲曾经在四川当学政的往事。他多次去过成都,对成都似乎很熟悉。而我见到启功先生时,也爱提起七十年代末我第一次来北京在小乘巷見到他时的情形。1979年初春,我们工厂在河北邯郸参加花布展销会,我作为厂宣传部的新闻干事,也被安排去邯郸。然后,乘便来了一趟北京。那是我平生第二次出川。第一次是1964年秋刚进川棉一厂后被送到上海去培训,l966年秋返回成都。十多年间,我就从来没有被安排过出差走出四川。当然,1966年至1969年那兩三年之间,正当“文革大串联”时代,要出川也是家常饭。那时,如果有兴趣,三五工友邀约起来上火车,不用买票,到了北京有“大串联”招待站吃饭。时候赶得好,还能在天安门广场露宿一晚上看见我们心中的红太阳--伟大领袖毛主席哩!那时,我老实得很,不合规矩的事决不做。你们去“闹革命”,我在家看书写字不正好吗!1979年我公派出差,虽然也绕了一点道,终于来到北京,毛主席他老人家是見不到了,但是,我见到了启功!临行前,正在四川大学徐中舒先生那里当研究生的陈复澄,他给我写了一张便条,我拿着它在荣宝斋的大堂找到了熊伯齐先生。熊先生虽然不出生在四川,但他父亲是大名鼎鼎的熊克武,所以也祘老乡。我见到熊先生时,他大约正在店堂里刻图章,我将从四川带来的两个橙子送给他--这是四川最好的水果呵!他给我也写了一张便条,我便在西城大乘巷里面的小乘巷找到了启功先生。早上九点钟,启先生刚起,披着大棉袄为我开了院门,然后把我引进他住的三间南房。三间南房其实是一间,西头摆着火炉、蜂窝煤;东头是一张大床,靠窗是一张条桌书案,床和火炉之间有张方桌。启功先生让我坐在一张凳子上,然后去把梳洗进行完毕便过来给我说话。我先呈上一包从四川带来的去了壳的干花生米孝敬他老人家,老人家笑咪咪地接过了,也没有嫌我这礼物太寒碜--花生是我们四川人最好的果品了!然后我拿出一大卷字来,一半是临慕启功先生编辑的《雍睦堂法书》,一半是我的“创作”。当时,我是充满信心的,因为在1976年四川省美术办公室选了5人作品去日本参展,我就有一件章草作品与四川名家赵蕴玉、刘蔚、江友樵等一同“出国”了!启功先生並没有非常认真的看我那些字,就说“好,好!”就象我们现在经常看到一些不成熟的年轻书家的字一样,明知不怎么样,也並不想用“不好”去刺激对方。看见启功这样的偶象,我也一时找不到什么话说,就从字卷里抽出一张白宣低,要请启功先生写字。启功先生说,先放这里,写好了再寄去。我看启先生还未早饍,我已经磨赠了半个多小时,便起身告辞了。启功先生又把我送出院门,真是彬彬有礼,令我叹服。当然,我没有给启功先生留地址,我敏感到要那张字是有些唐突了。老实说,我也学了一招,这是非常巧妙地婉拒不速之客索字的方法,至今还在运用。因此,十多年后,我偶尔要向启功先生提到当年在小乘巷見他的事,他哼哼哈哈,既未反对,也未承认。因为我作为过来人,知道那么多年轻人来见过你,你都能记住?但是,作为重要的回忆,当年那种对偶象的虔诚永远也不会忘纪的。

说来,也有一件非常令我渐愧和懊悔的事,我曾经在电话上给启功先生“打”过一次“架”。那事发生在1987年春天。1985年我调来北京后,就《小学生习字本》的顾问一事,专程去启功先生家里去敦请他老人家,同去的还有编辑部的一位同事。启功先生欣然同意,为学生编写习字教材,“功德无量”!当时,我记得还留了一份教材编写样本备审。虽然请启功先生做“顾问”,但我们却“顾”而未“问”,教材也编出来了。当时我是想,总不能经常去麻烦老人家。出版了再送过去审,再版时再修改。就这时,《小学生习字本》被《人民日报》点名了,书协的党组织的负责人所依据的一条重要理由是,虽然有启功先生的名字作顾问,但启功先生根本不知道这事。同时,还传来不少启功先生批评我的流言。我急了,撩起电话就给启功先生拨去:启先生,你明明答应了当顾问,为什么说你不知道这事?据说,你背后还说了我不少坏话,你为什么不当面批评?启功先生一时有点懵了,说当顾问的事我确实想不起来了,至于说我说你的坏话,但凡今后你再听到,就马上到我这里来对质!行吗?启功先生大约也很少碰见哪个晚辈敢这样顶撞他,事过很久,我也很后悔,一定是当时那种环境把我逼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失了方寸。但是,我再见到启功先生时,他根本不提我跟他“打架”那件事,反而对我很客气,真是长者之风!那次书代会换届,我也好久没见到他老人家,他热情地拉着我的手,有一种表示祝贺的意思。当然,后来的时间里,还发生过有关我与启功先生之间的一些事,大家有兴趣,我也愿意再来讲一讲。但是,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我均认为,以洞明世事如启功先生者,一定早把我看穿了:一个莽撞的四川晚辈,身上虽然有刺,但“叫花子买米,就那么一升(深)”,不用提防他!作为一个大历史学家的启功先生,他的眼光必然是历史的--我在想。

2OO3年6月1O日于松竹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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