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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戏武唱
□ 刘正成

这间办公室是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初的《中国书法》编辑部,它的位置在沙滩北街二号《求是》杂志大院中的“五四民主广场”的中央,早已不复存在。这个大院当时有四个部级单位:文化部、《红旗》杂志、中国文联、中国作协。文化部与《红旗》共占一幢大楼,文联与作协用的是1976年唐山大地震时建立的简易防震房。诺大的京城,诺大的一个文联,但要有一个平静的书桌可不容易啊!

记得,1985年8月8日我乘火车从成都出发,8月1O早上到北京,我背着自已的铺盖卷,还有一床四川人常用的竹凉席兴冲冲地进了文联大院。当然没有一个人来迎接我这个借调人员,按今天的说法就是“北漂”分子了。我直接先去大院两南角的文联招待所。说招侍所,也就是在院内角落里搭起来的二层小平房,楼上楼下十几间房子,二次书代会前我借调中国书协起草工作报告就住过那里。管理招侍所的老王师付在二楼口,这是一个十分和气的老先生。我刚踏上那架在露天的铁梯几步,王师付就抢步下来了,我以为是迊接我,殊不知他伸出两手不让我上楼。他说,上头交侍了,你不能住这里!我当然知道他怎么会赶我,何况他有什么权力赶我。所谓上级,就是文联办公厅,行政处吧。当然,真正的这位“上级”是谁,我是后来才知道的。文联和书协里要把我赶回四川的势力大得很,从1987年反自由化,到199O年潮白河会议,多少年来从没停止过。我说:“我暂时住这里,房费我交啊!”“不行,交钱也不行。”说着,王师付硬把我逼下楼梯。我很奇怪,但也没办法,我只好找到《红旗》杂志在院里东南角那个地下招侍所。在那里,四个人一间房,住了大半年。办公室呢,还几经周折,才在这里安下身来。

住宿不容易,办公也不容易。《中国书法》编辑部全挤在一间办公室里,十五米左右,五个人办公。一开始,我和刘艺先生占一间,后来加了权希军共三人。直到书协机关搬到团结湖以后,《中国书法》才稍微宽敞点了。《中国书法》当时都是几个年青人,梁扬刚从人大中文系毕业不久,章巧珍从北京出版社校对科调来、于曙光从法制报广告部调来,我又从首都博物馆陈列部借调来刘恒,大部份人没有办杂志的经验,但办好事的信念很坚定。创办刊物几乎白手起家,期间经常加班,在文联那座二层小平房过道上经常显得吵吵嚷嚷的。文联办公厅行政处就作了一规定,下班后必须离开办公室,要加班的只能加到8点钟。我们很奇怪,堂堂中央机关,建立规章制度怎么会禁止人加班呀?嘿,这里就怪,不许加班!八点以后,要加班也只有回到《红旗》杂志招待所我那间地下室客房了。地下室在地下十几米,是“备战备荒”时的防空洞。那里的通风很差,到半夜还要停止一段时间。往往工作到十二点时,我的头就开始发晕,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这是因为缺氧。文联办公室星期天是要锁门的,也进不去。有时给值班守门的求情,才偷偷放我进去办公。这种作息制度坚持了好几年。那个时候,我心里多急啊,创办杂志,跑批出版社,办中青展,住的地方不安定,连办公的地方也不安定。

事情发展到更为离谱的是,有一天刚六点过,我与摄影编辑王彦、会计徐松华就在这间办会室里商量工作,那个值夜班的大汉就敲门来了,叫我们离开办公室,他要锁大门了。这是一个文联的老司机,十分魁梧粗壮,他气势汹汹地对我们发话,徐会计连忙堆笑着说:“不是没到八点吗,怎么要关门?”“今天是星期六,现在就关门,快走!”我很生气,迎上前去分辩说:“我们还有点事再待会。”“下班了,还有什么事,还办什么公,快走,我要锁门了!”我生气了:“我今天偏不走,你把我怎么样?”“好,你等着!”大汉说着咚咚咚跑回他的值班室,然后抡起一根大钢竿棍就直扑过来,“我捅你!”说时迟,那时快,徐会计见势不好把我往门里一推,反身把门关上了,王彦连忙打开窗户,叫我翻窗而逃。我说我堂堂正正国家干部,岂能惧怕这个莽汉跳窗而逃?说着就要开门去迎那大汉。大汉已经到了门前,大声叫骂着:“妈的,开门!开门!”徐会计、王彦用力拉住我,不让我开门。“嗵!嗵!”那扇木头门在巨响中被那大汉用钢竿捅了两个窟窿。我气得在办公室里两眼冒火,说不出话来。我查阅电话号码簿给文联党组副书记杨澧同志打电话,杨副书记说他不分管办公厅,让我打给露菲,我给露菲同志打电话,没人接。结果还是徐会计拨通了陆石同志的电话。值班室的电话铃响了,门外大汉停止了谩骂去接电话,电话接了以后,门外安静了。一会儿,陆石同志来电话了:“我已经给任师付说好了,你们赶快走吧,避免矛盾冲突!”

当我们安全撤离办公室后,王彦说,这些人还是要买陆老的面子。当然我们心里知道,这位任师付与我们素昧平生,无寃无仇,如此对我,他的背后有人在指挥。不过,陆石同志是“文革”后到文联的第一任秘书长,任师付还给他开过车,比这幕后指挥者的地位高一些,也更有人缘吧。回到“八方斋”家,家里人看见我脸色青白,知道又出什么事了。我愤愤地诉说屈辱,“华北之大,竟放不下我的一张书桌!”还借用了这句话来解嘲。我母亲刚从成都来看我们,住在我们临时借的房子里,吓得浑身发抖直擦眼泪。第二天,她老人家把我叫到一边,悄声说:“正成,咱们还是回四川吧,别在这里呆了!”我那时气己消了,开了一句玩笑:“你不是爱看川戏吗?唱戏有个窍门,叫武戏文唱,文戏武唱嘛。你老放心,这是共产党的天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我看过厉惠良的挑滑车、长板坡、汉津口,几乎都在唱,武打很少。告庙、秋江、画梅花这些文戏,演员累得很。直到九十年代中,我搬离那间办公室之前,门上被捅开的两个窟窿依然存在,无人来修补,一直留在那里,似乎是警告我的一个惊叹号。

2OO3年5月l8日于松竹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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