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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陈新亚网上谈“书法生活化”
● 整理:刘兆彬


发帖者并整理:刘兆彬
网站:中国书法家论坛http://www.zgsfj.com
讨论时间:2003.1.15-2.11
参与者:刘兆彬 陈新亚等
(详细文字,请参阅http://www.zgsfj.com“百家争鸣”版)

刘兆彬:

陈先生的“书法生活化”之说十分新颖。对于什么是“书法生活化”,我很感兴趣,很希望陈先生深入谈谈。

陈新亚:

“书法生活化”,简单地说,就是将毛笔纳入日常书写之中(倘若将来有毛笔可直接书入电脑的软件,我将舍键而就焉)。这其中的关键,在于时时葆有毛笔书写意识,或曰“笔墨意识”,使精神-感觉-思维,即心,手,脑,时时处于毛笔感觉状态下(包括墨的手工研磨)。 这样便可缩短心与手眼与笔与纸墨之间的心理距离,不至于一提毛笔心发紧;亦不至于只要写毛笔字,便认为是创作了。

因为,一件书作,从诗文→眼→手→笔(眼)→墨(纸),其间是有个时空距离的。即使抄写自个儿的诗文,一样要经历以上诸过程。唯有写信、作文、记日记等,那文字是直接从脑子“流”到手笔中的,其“路径”要近得多。所谓“天下三大行书”的妙处,正因此而来。这种当下心手相忘状态,只有通过日常书写,才能得到最好训练。虽然它仍“隔”,但比为创作而临帖、而训练要效验得多。

刘兆彬:

使书法成为生活的一项内容,增强生活与书法的血肉联系,此中或有深意,不知陈先生如何想到这一点的?

陈新亚 :

应该说,不是“使书法成为生活的一项内容”,而是“将书法重新召回我们(书法人)的生活中”。这样说,似可多一点回味。

将“书法生活化”,大有深意也。作为一个现代的艺术家,其用为“标新立异”可矣,用为一种生活方式,亦可,借以体古味道,尤可。大言之,可以倡为一种复古风气,弘扬人们常说的中华文化;小,可以给子孙扮演“祖相”,传递一颗斯文种苗。

刘兆彬:

民族薪火,赖此得以不坠!书法艺术得以由此精进,此间寓意深焉! www.yingbishufa.com

陈新亚:

艺术,或曰作艺术家,常规之下,最后在一个"难"字。这无论是在个性风格上,艺术技巧上,还是体现在书家修行过程中,都一样。人家都能作到的,不难;多数人作不到的,有难。能为其难者,心近于艺矣;能化难为易,化百炼钢为绕指柔者,斯人必一真艺术家。

通常所谓"作字先作人,人奇字自古",其意当在此么?

当然此处并非只图其“难”(如作杂耍然)。从现时看,更主要的出发点,在借“复古”而体悟书道,以体古而达于自己书艺的异于古,不同人也。新亚之“书法生活化”尚未彻底,但必衷心追求之,行行复行行焉!真盼有我同志者。

刘兆彬:

根据我的理解,此所谓“难”,与东坡“凡所贵,必在其难”有相通之处。朱光潜以为“生活的艺术化”在于执着,在于能严谨又能洒脱,陈先生的提法是否受到过朱先生的影响?

陈新亚:

当年(大约1995年)我决意弃置硬笔的时候,未读见朱老之言。

我私下的看法,“书写性”是书法最本质的东西之一。而极其娴熟的书写,是书法家最基本的工夫要求。这一点不会太错的。正如拿筷子吃饭一个道理。 www.yingbishufa.com

再比如:打乒乓球。一个高手,当看到对方来球时,是没有时间想此球是如何旋转,力度多大,对方的弱点在哪里,该以何种手法接之,并以多大力度,什么弧旋,且接过去落点在哪里——显然,接球者是无暇思考,只能凭当下直觉去接球的;同时,直觉判断准了,还须手下有相应的功夫,方能与其判断响应,以完成那一瞬间的动作。不然,便一切枉然。

总而言之,所有的一切,视觉的、触觉的、运动觉的、数学计算的(如来球角度等),弧旋球飞过台后位移经验的等等,全凭此“一下子”即见高低。心,手,眼,身的高度谐调统一,不凭训练,如何成?不下苦功练,恐怕也不太能成(“天才”不算)。

——这极似作书当下的情境,众所周“觉”,无须多言。

试想,打乒乓球该下什么功夫,不正是书人也该下的功夫么?当然,这只是最基本的。对一个所谓“书法家”来说,更须手上功夫之外的审美能力,书史知识,形式思悟力等等,不一而足。这个问题我与朋友谈过,现在复述如此,意在说明尽量地将“书法生活化”,可有助于练功也。

刘兆彬:

我觉得陈先生的“书法生活化”与朱先生的理论虽不相同,却是相得益彰的。
书法,工夫绝对不可缺,这个我同意先生的看法。“书必先生而后熟,亦必先熟而后生”,其意或在此欤?基础关,非下苦工不可,过得此关,方可向上写去。天才也要过这一关。不然,便一切枉然。先生之言甚是!我也同意“书写性”是书法最本质的东西之一的说法,没有书写性,就无法附着人类活动的痕迹,就没有与情感活动的同构关系,无此,也就无所谓书法艺术。

古 然:

我大致认为,没有艺术,生活不完整。没有生活,艺术不完整。艺术生活化与生活艺术化连成一个圆,方可完整。当然,新亚的“书法生活化”是很中国情结的,这个角度在中国文化中看是很有内涵的。

陈新亚:

“没有书写性,就无法附着人类活动的痕迹,就没有与情感活动的同构关系。”此言极中。

现代生活,一切远离手工,远离身体。再过些年,恐怕吃饭拉屎之类,也要数字化了,艺术之远人也可知。如果不提“生活化”,许多体验我们便难以获得。先人于笔墨中(有意或无意)所寄寓的觉思,我们亦无从读解。则继承和发展这一感觉的艺术家,其天职也将要亵渎了。

当然这是太往严肃里说了。或会反驳我:没有旧书法,自会有新的书法来,何必杞人忧天呢?

刘兆彬:

陈先生所言甚是!只是我想说的是:没有旧书法,倒不见得会有新的书法来。
我和宁波的梁培先先生,在讨论“书法本体论”的时候说: “陈先生的‘书法生活化'理论,主旨好象是要营造一种‘传统的生活情境--一种传统书法家生存的土壤'。但是我们究竟能不能回到传统的情境,这样做是否适合于每一个人?象我等,整日为养家糊口的事情烦心,如何能使‘书法生活化’?现代生活是否会影响‘书法生活化’理论的实际效果?”陈先生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刑 军:

我曾与同道聊及我辈之书法情结,有人言:别提什么创新了,我们对着一幅民国以前的药方,也只有汗颜的份!每天都能拿着毛笔写字,就足以让自己感动了。余对此言深以为是!

我也曾言:看(当今之)作品集,我是越看越嫌其旧,看古帖则常看常新。盖古帖情真,今人矫饰也。把书法当作生活中的一部分,如饿饭冷衣,自然而然,在当下十分难能可贵。这种看法,确是与书法的本质相契合的。

陈新亚:

整日为养家糊口的事情烦心,如何能使“书法生活化”?这就是我前面所说的“难”之所在!若教书人以毛笔备课,售货者以这记帐,谈情者以之说爱,做学生以此抄录,虽一时别扭,但只要中心所欲,终能致其自然矣。要以乐视之,不可以苦思之也--您能做“难活”么,照“佛”的说法,那里有大乐哩,看您是否虔诚!依我看,这作艺者,亦如宗教徒之于其所信仰也。不然,我以为,其自认为艺术家,可打点折扣的。我们一旦习惯了这一“生活方式”,所得好处,则正如上边刑军先生所说,不必念“创新”经了,学旧读旧的都如新的,无处不适然。

刘兆彬:

古人所谓念兹在兹者,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www.yingbishufa.com

风 景:

我以为,书法的生活化,诸位是以精神的愉悦为出发点。但是,有人也可以解释为:靠书法来生活更生活化。即如古代的书手和经生,是以物质的回报为出发点。一种提法,可以有几种不同的指向和命意。因处境而异,因教养而异,因人生的阶段而异。穷而志长,最难。

张 广:

现代人要想的事情太多,不可能成天想着书法,不可能慢悠悠的写字,一天抄一部《论语》——信息社会了。不是我们不想如陈先生说的那样,是社会在变。

陈新亚:

玩艺术,主要是调节生活,而不是供给生活的,例外的只是极少数。正因为平时事太多,太烦,我才只想静下来,慢慢抄《论语》。我此时需要的不是可买到、可下载或复印的《论语》,而是“抄”之乐。(当然,乐什么,各人所求亦大异。)正如看电视,是一种消遣。“不为无益之事,如何消遣有涯之生?”(谁说的?)艺术多属“无益”事,贾平凹曾说,最贵重的东西,是最无用的东西。一张米芾墨迹的用处,能比过现代造的尿不湿么?博张先生一笑。

刘兆彬:

其实这也就是陈先生所说的“难”之所在。 www.yingbishufa.com

书法生活化以后,从生活的角度看,书法即是生活;从书法的角度看,生活即是艺术。人生与艺术融为一体,则人生进艺术亦进,艺术进而人生亦进,无时无刻不是活生生的,无时无刻不在生成变化之中,不求创新则创新自在其中。

只是我还想问一句:古人有终生写字而毫无进步者,这些人算不算把“书法生活化”的人?

陈新亚:

凡事若以审美之心感之、审美之眼观之,则无往不艺术,无物不书法(如屋漏痕,折钗股,云飞蛇斗,长年荡桨等)也。此心此眼,则常言所谓修养,书外功,学识等等么?若不然,则皆不然。——即他虽“书法在生活中”,其心神却未能化入生活,即未如兄前所云“生活书法化”。他不在状态之中,如逼小孩子学弹琴,弹也白弹。故常有一生习艺,而一艺无成者也。

刘兆彬:

陈先生所言甚是。真正的生活是生生不息的,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的生活。艺术亦然。无此,则其人生是不健康的,没有觉悟,不能展开的人生。这样的“人生”,是个自相矛盾的名词。因为他其实无所生长,无所生成。这种人,即使日日在艺术的包围中,却无法去感受、吸收,因为他们“不在状态中”。所以就象陈先生前面所说:“许多体验我们便难以获得,先人于笔墨中所寄寓的觉思,我们亦无从读解。则继承和发展这一感觉的艺术家,其天职也将要亵渎了。”所以,我认为“不在状态中”的写字者,应该排除在“书法生活化”的人之外。

陈新亚:

时下,许多人,包括一些所谓艺术家,就象米兰·昆德拉小说《生活在别处》所写的一样,他搞书法,却生活在诸如对金钱的想象世界——他手在写字,心里计算着每笔写多大数目的人民币或美元——或名誉,地位等其它方面。他看似在场,其实根本不在书法现场内。这样的话,即使他无处不用毛笔,也是枉然的。其觉知,思维,肌肉等,是怎么也无法“书法化”的。

此说有些过罢? www.yingbishufa.com

刘兆彬:

看来要把“书法生活化”,成为一个“在场”者,其根本首先在于“人生”,要先将人作好(古人所谓“作字先做人,人奇字亦古”或即此意?),无论做事做学问,都要既能执着,又能洒脱。对自己看重的东西,他能执着。对于自己看轻的东西,他能洒脱。有所为,有所不为,要有出世的精神,才能做入世的事业。能坐下身子,求其放心,行所无事。真正地“静”下来,不求速成,不欲人道好。名心既淡,火气全消,真真正正地做下去才好。我看这正是时下许多人的病灶。

陈新亚:

彬兄所言若老僧常谈,而绝非老僧常谈也,且正是新亚所欲复言之者。世间道理皆一般般,只看人怎的做将去。古人所谓“知难行易”也好,“知易行难”也好,大约可移来说此罢。

刘兆彬:

“书法生活化”,要求的就是人生的严肃主义。只要对人生严肃了,就无所谓“知难行易”和“知易行难”了。

原文曾刊登于《书法》2003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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